周奕凡拖着封景游走闪避，巨海的冲击下无数的建筑倒下，海面全是急流和漩涡。一个横梁被海水冲垮，向他们斜冲下来，周奕凡感觉避无可避，只有一把抱住封景，头朝下急潜。

海水中，周奕凡只觉得头顶一黑，接着背被重重一击，骨骼都似被打散，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背传入四肢百骸 ，嘴里涌起浓重血腥味，他咬紧牙关，不敢让封景看出异样。

头顶上的落石渐渐少了，他们浮上水，封景看他脸色发白，焦虑的询问，周奕凡只是轻轻笑着，摇了摇头，他感觉背部什么知觉都没有，刚才那么强烈的疼痛感，现在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他心中无限狐疑，脸上却不肯带出一丝一毫。

一股巨浪打来，把他们拍入水底，周奕凡刚想游动，剧烈的疼痛直刺向脑部，背上犹如千刀万刺在搅动，他根本不能游动，连手指头都不能动下，巨大的疼痛已经要把他压垮了。

封景游到他面前，发现他满脸痛苦之色，知道他刚才一定是受了伤，只能搀扶着他，慢慢向水面游去。

突然他们身后出现一道水龙，上宽下窄，疯狂的旋转着，朝他们挤来。

他们想快速游走避开，在之前，这是很容易的，可现在，封景带着一个人，自己脚又受了伤，速度实太慢了，而漩涡游动的速度又太快，不一会儿，就追上他们。

周奕凡只觉得有一般力量在拉扯他们，封景费力游动，却很难移动分毫，他的脸上，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，周奕凡感觉自己肺部在枯竭，这样下去，就算没卷入漩涡，他们也会因缺氧而死。

他不能拉着封景一起去死的。他偷偷看了封景一眼，水里的封景，头发像柔软的海藻，飘落在海水中，白皙的皮肤被海水镀上层奇异的色泽，他的眼睛，一向如同一片湖水，在海里，竟映射出无尽的波光和水色。整个人，看来宛若从海底升起的精灵。

真美啊，周奕凡心底叹息着，伸出手指，轻轻在他唇上一抹，封景侧过头，疑惑的望着他，周奕凡轻轻一笑，突然用尽全身力气，把他向上一推。

封景想要抓住他，可这力量太大，他的手，顺着周奕凡的手臂滑过去，他向他伸出手，可能触摸到的，只有无尽的海水，他想叫他的名字，可一张口，海水就堵住了所有的声音，突然间，一丝光亮刺入他的眼睛，他竟浮出了水面，可茫茫的海面上，只有他独自一人，一个人。

周奕凡只觉得浑身抽搐般的疼痛，他想蜷起身体，可只要一动，就是一股钻心的疼痛，这时，一股力量把他向后一扯，他已无力去反抗，那灰色的水龙，轻易把他卷入其中。整个人立刻天晕地转起来。

他觉得自己一时像是头朝上，一时像是头朝下，开始时头像炸开一样，可慢慢的，他觉得自己身体没那么疼痛了，似乎一切感觉都在离他远走，似乎有什么东西，要从身体里剥落开来。这种感觉，他太熟悉了，以前玩过很多次，没想到，这次是真的。

他缓缓朝上方伸出手，那里似乎有光亮，他肯定在那里，那就好，那很好。恍惚间，他似乎又看到海底的精灵，微笑着，朝他踏水而来。

突然什么东西撞到他怀里，疼痛感开始复苏，他想推开，可那个东西紧紧的抱着他，他费力的睁开眼睛，绿色海藻般柔软的头发抵在他的鼻端，一双海水般剔透的眼睛从头发中展露出来，温柔的凝视着他，带着微微的笑意。他轻轻抬起头，慢慢把唇，帖在他的唇上。

时间似乎停止了，一切似乎都消失不见了，天地间只余下这一吻，他的唇，在他的唇上细细辗转着，他的舌尖，带来空气的清新和深深的爱恋，他们吻过很多次，但没有一次，如此的温暖，如此情意绵长。这是死亡笼罩下的亲吻，却是如此贴近灵魂，带来不灭的爱的希翼。

周奕凡睁开眼睛，发现他们躺在一扇门板上，飘荡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。

他动了动左手，发现左手握着封景的右手，一个黑色的皮带，系在他们的手腕上，把他们连在一起。他俯过身去，背上一阵抽痛，却是比之前在海底要减轻了许多，他的手，轻轻分开封景的头发，手指触摸到封景的额头，发觉温度高得可怕！

他坐起身，强忍着疼痛去检查封景的脚，海水把伤口泡得发白，脚肿得老高，伤口周围，已经开始溃烂。

他的动作，牵动了封景，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，看了周奕凡一眼，慢慢的说：“你醒了？”

“是的，我醒了。”周奕凡撕下衣服，沾湿海水，敷到封景头上。强忍着心头的酸楚，笑着说：“你怎么弄到这个门板的？”

“你还说。”封景懒懒的横了他一眼，“这么大个头，说晕就晕，好在我找到这个木板，要不我们真交代在这里了。”

周奕凡撕下衣服，用海水清洗封景的伤口，封景环住他的腰，头枕在他大腿上，一声不吭。可无论做什么，他都不肯解开他和周奕凡手腕之间的皮带，周奕凡也从来不问。

到了晚上，海面上突然飘来一些桌椅碗筷之类的东西，周奕凡俯下身去，随意捞起顺水流过来的东西，突然，他似乎看到什么，他飞快解开皮带，向远方游去。

等他回来时，封景躺在门板上，开始发起冷来。

封景浑身发抖，整个人蜷成一团，周奕凡摸着他，感觉像摸在冰块上一样。他抱起封景，咬开刚捞起的酒瓶，把酒含在口里，再渡到封景嘴里，接着用布，蘸着酒擦拭封景的身体。

封景躺在周奕凡的怀里，突然睁开眼睛，猛的坐起来，叫道“周奕凡，周奕凡，孔雀！”

周奕凡从后面搂住他，在他耳边大声说“我在这里，我在这里。”

封景挣扎了几下，目光渐渐暗淡下来，他回过头，把额头抵在周奕凡脖颈间。轻轻的说：“我做了个梦，梦到你走了。”

周奕凡用下巴摩擦封景的头发，他的身体，还是那么冷，周奕凡觉得自己的心，也一阵阵发冷，像坠入冰窖一般。

封景闭上眼睛“其实我们很相似啊，一样的为对方着想，一样不想成为对方的负担。”

“当你推开我时，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么？这害怕远远大于对死亡的恐惧，我们总想着自己去付出，却没有想过自己所爱的人，能不能承受？”

“可有些伤害，连时间都不能磨灭，怎么办？”他的声音，微微发抖。

“伤害？你是说，我们的交易？”

周奕凡亲吻着他的额头，只觉得眼睛一阵阵酸胀“我不想把你禁锢在那段记忆里，它令我们无法坦然面对，那段过往就像设在你心底的禁区，真的不去触碰就能当作不存在吗？”

“这些年，我一直执着于想走出去，可我最终发现，禁区，不过是将心筑起围栏，把自己和所爱的人隔开。”封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，“真好笑，我又何必走出去，我的心，一直在这里啊！”

封景仰起头，望着他，他的目光，重新又变得清彻明静“之前，我一心想捡回玩偶，要证明给你看，那个承诺。可现在，玩偶在不在我手中，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
“这些年，我们互相躲避，互相成全。把最好的年华，全错过了。”

封景伸手左手，握住周奕凡的右手。“答应我，不要再放开我的手。”

周奕凡笑了，眼里波光粼粼，他拿起皮带，绑在两人手腕上。

“我答应你。”

周奕凡抱着封景，封景在他怀里，已沉沉睡去，他望了望天空，海啸过后，星空仿佛就在他们头顶上，感觉只要一伸手，就可以摘下一颗颗闪亮的星星。

一颗星星朝他眨了眨眼，周奕凡低头望着他和封景交缠的双手，突然想起父亲去世前，拉着他的右手，轻轻抚摸上面的疤痕，混浊的泪水，顺着布满皱纹的眼角流下来。

“奕凡，你的右手，不是你的禁忌，一段伤痛的过往，不要用一生来埋葬，不要，把自己的心，活成一个孤岛。”

……

星星坠落下来，落在海天交接处，越来越大，越来越亮。周奕凡望着它，泪水滚滚滴落，他擦干泪水，笑着摇醒封景：“船，是船！！封景，我们有救了！”

（END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