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林 .旧事. 残章 (长林歪传结局篇之一 )

 歪传四时容婳16岁,阿苏勒 17岁,皮筋 18岁,林奚18岁,到这时容婳23岁,阿苏勒24岁,皮筋林奚25岁。中间隐去7年的故事未补。

此时老王爷和皇帝己去世,新帝即位。

结局篇己经完成了,会日更哈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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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一 祭

月夜,星河天悬。

 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河畔的宁静,一匹黑马轻巧的跃过矮小的树丛,奔袭到小溪边,才堪堪止步,容婳身披斗蓬,在马上环首四顾,待看到树下之人,才放松下来,笑道:“还以为你又要迟了呢?没想到今日是我晚了。”

 吕归尘并不作答,上前将她扶下马。容婳从马上解下袋子,两人坐在溪边,她打开袋子,里面是个小小的食盒,装着几枚小小的点心。

 “尝尝我做的芙蓉酥,这次不会再放错了。”她将盒子捧到吕归尘面前,刚驾马而来,两颊被风吹过,白嫩的肌肤泛出成片的桃花晕。

 吕归尘拿起一枚芙蓉酥,慢慢地吃着,容婳双手支着下巴,两眼亮晶晶地望着他,不时问他“好吃吗?”

 吕归尘点了点头。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,却将她的额发弄乱了,他又仔细地一根根将头发理顺。她脸更红了,她霎地跳了起来,背过身去,天地极静,只有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,她深深吸了口气,平复了内心,转过身来,冲着他微微一笑。

 “阿苏勒,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出来吗?”

 她看着他摇了摇头,了然的抿嘴一笑,按理说,订了亲的未婚男女在仪式前是不能见面的,但今日内庭司将婚服式样拿来让给她,她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,就想给阿苏勒看看,让他也来选选。

 她想用最美的样子嫁给他,成婚那天,他的手握住她的手,用银刀将葫芦一切两半,他会望着她,在他眼里,有个小小的她,她那天的婚服,得是大梁最华贵美丽的,她要让那个小人,就这样从眼睛钻到他心里,就算白发苍苍,他心里也有那么个小人。

 她偷偷的笑了,就像偷吃糖的小狐狸。带着丝狡猾,却又是甜甜的。

 她整理着裙裾,无意间一抬头看到吕归尘,她微微有点愣住了,那双总是清彻的眼睛灰蒙蒙的,他坐在那里,姿势和以往没有区别,但不知怎么,她总觉得有什么沉沉的压在他的肩头,让他喘不过气来。

 她走上前去,蹲下来,伸出手抚上他的眼睛。“阿苏勒,你怎么了?”

 他抬起眉,似乎想对她笑一笑,似有什么深深印入他的眼角眉梢,那个笑容,就像一个壳子贴在他的脸上,下面是无尽的悲哀,像冰冷的海潮,一波波对他扑打而来。

 她的手,抚摸着他的面颊,那柔软的温暖让他心头一颤,他望着她明亮的双眼,那个虚浮的外壳终于支撑不住,崩塌而落,他听到自己平平木木,没有起伏的声音。

 “婳儿,我阿爸死了。”

 容婳一震,不可置信地望着他,上次见面,他们还说成婚后要回大漠,让阿爸看看自己新娶的媳妇,多么美多么可爱,她甚至不用想,就可以看到那时阿苏勒的笑容,他偷偷告诉自己,阿爸准备了很多珍宝和首饰,都收在一个大箱子里,挂着一把大大的锁,阿爸说,“等你带着心爱的姑娘回来,我就打开锁,把里面的珍宝都拿出来,让你一件件给她戴上,那时,她就是整个北都城最美的新娘子,我们宰杀羊羔为你们庆祝,跳舞祈祷为你们祝福。”

 她颤抖地跪下来,伸出双臂搂住他,他木然感觉她的发丝擦过自己脸颊,似乎有点痒,他抬起头,看到月亮孤单单挂在空中,想起阿爸所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 “阿苏勒,阿爸这一辈子,能为你做的太少太少了。”他的心,发出钝钝的痛楚,似乎是从很遥远地方泛起的涟漪。一波波向心房冲击堆集起来。

 他轻轻拍拍容婳的肩膀,“我没事,你不用伤心。”

 容婳松开臂膀,看着他的眼睛,那双眸还是如此平静,有如一汪水,但平日里,发怒时会掀起波涛,生气时会冰冻刺骨,高兴时会如春风拂过水面。可她从未见过现在这样的。

 那是一摊死水,无波无浪,无星无月。

 “阿苏勒。”她强压住涌上眼眸的泪水,握住他的手,轻轻道:“我们中原有个传说,人如果离世,临走前,会去看望自己最亲的人,看到他们安好,再安然上路。”

 吕归尘抬起眼睛,灰蒙蒙的眸中闪出一丝光,“真的吗?”

 她握紧他的手,重重点了点头。

 很多年后,阿苏勒回想起那个夜晚,会觉得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,长到似乎没有终结,短到中间有几段他只记得几幅面面,那是容婳驾马疾驶在长街的裙角,是她跪在大召寺殿前,执着焦急的面容,是她小心翼翼提着莲花灯,在黑暗中回首相望时的容颜。

 山林间,响起一道缓缓拉长的哨声,玉质回声低沉,却带着空缈之意,在低处轻轻回旋,千丝万缕绵绵展开,穿过树林,越过溪水,向天的尽头倾泻而去,天的尽头,是一望无际的草原,风吹草低,现出帐篷,有人掀开门帘走出来,对他伸出双手……

 阿苏勒吹着玉哨,容婳跪坐在小溪旁,将手里莲花灯点燃,一盏盏放在溪水里,溪水潺潺,卷起花灯,围绕着他们回转,阿苏勒向花灯伸出手,那莲花灯却从他手边滑开,随着溪流滑向远方,渐渐远离了,只看得到那点点烛光,融入那天地之交的点点星河中。 

 “当逝者了却心愿时,会随着莲花灯去往生世界。阿苏勒,你阿爸,他没有遗憾的。”她转过头,望着阿苏勒。

 他似乎想说什么,容婳将手指放在他唇上,道:“你还记得三年前的冬天吗?”

 吕归尘点点头,三年前长林老王爷病逝,容婳身染重疾,“父王去的时候,我病得昏昏沉沉的,连地都下不了。等到我能坐起来,大哥己执遗命送灵柩去梅岭了,我竟没能……最后再见父王一面。”

 她的声音有些哽咽,吕归尘伸手揽住她,她将头靠在他肩上,“直到那一天,我能起身,就想着去灵堂看看。我慢慢走过去,那里空荡荡的,只余香炉和几个蒲团。”

 “我跪在最前方的蒲团上,好希望灵柩仍停在那里,我能抱着哭一哭,诉说我的委屈和不舍。直到我看到……”

 她停顿了下,双唇颤动,吕归尘握住她的手,“婳儿,别去想那些伤心事了。”

 “不!”她抹下了眼睛,直起身来,“阿苏勒,你听我说,我看到蒲团前的地上,有一个小小的印记,那印记……并不是旧日痕迹,但仍浸入木质。我用手碰了碰,再跪下来试试,就什么都知道了。”

 “之前就听到些流言蜚语,说父王去世后,大哥冷着脸,从头到尾都没流过一颗眼泪,我在病中尚且能听到流言蜚语,可想而知外面流言传得有多广。”

 她望着吕归尘,双目泪光莹动,“那天我跪在那里,痛哭失声,眼泪一滴滴落在那血印上,我才恍然了解,他如此折磨自己,是因为,他……哭不出来。”

 “我不知道痛苦和自责是如何煎熬着他,让他这样折磨自己来减轻这份痛苦。他从小就是一个怕哭的人,他怕我哭,怕所爱的人难受,可当我看到他这样……阿苏勒,你知道吗?我真恨自己,为什么我会病得这么重,为什么我没能支撑着来安慰他?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?”

 她的眼泪,成串滴落在吕归尘的衣袖上,“生病那会他有时过来看我,神色安稳,就……就和你现在一样!阿苏勒,我知道你难受,难受你就哭吧,哭吧,……别憋着,我看你这样,我不知道怎么办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
 “阿苏勒,你阿爸看到你这样,他……他会多难过啊……”

 吕归尘呆呆的看着她,看着她泪流满面,看着她浑身颤抖,伸出双臂,将他抱着怀里,他觉得自己变成一个无助和孩子,拼命想去拉住点什么。

 他伸出双手,轻轻地贴在容婳的背后,容婳在颤抖,他的手也在颤抖。被强压住的悲伤像海潮一样汹涌而出,霎时将他吞没,他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抱住了容婳,泪水流下,嚎啕大哭。

 时光就像被凝住了,天地间就只余下这么两个小小的人儿,他们互相拥抱,相对而泣。他们,唯有彼此。 

 

二 爱与护

 楠宫坐落在皇城一角,四周花木繁茂。先帝喜它幽静别致,经常会来小住一番,因不似正殿威严庄重,日常家宴也会在此举行。

 吕归尘很早就来到这里,这次家宴是婚礼前习俗,有送待嫁女儿出门,祝福祈祷之意,可惜萧平旌军务繁重,家宴却是赶不回来了,气得容婳写了足足两斤军报去骂他,他修书好一阵哄骗,赌咒发誓一定要在婚礼前赶回来,容婳这才作罢。

 小内监在前头引路,穿过悬空的竹桥,两旁花木重重叠叠,走出夹道,眼前忽然就开阔了,那是一片巨大的竹荫,竹林密密匝匝地挡住了阳光,青色的檐角穿过竹叶若隐若现,一片片梭形的叶子飘落在石阶上。

 内监引着吕归尘上了台阶,微微侧身,将吕归尘带到正殿旁边的偏殿里。殿内那人身量微有纤弱,面容白皙,头戴金冠,含笑望着吕归尘。

 皇帝陛下。

 吕归尘未敢上前,便要下跪行礼,皇帝上前一步,双手相扶,温言道:“世子不必多礼。”

 吕归尘心头一震,他是北陆之人,皇族人人皆知,所以不便入仕,先帝便随便封了个职位,方便他出入宫廷而己。但他是北陆大君之子,却只有先帝,长林王,平旌兄妹等极少数人知道。

 皇帝似看出他的犹疑,笑道:“朕也是近日才知晓,原来婳儿的心上人,是北陆大君的小儿子。”

 吕归尘还是跪下行了礼,起身方道:“先父因我体弱多病,送我至金陵休养,这么多年来,我一直都未回去过。”

 皇帝笑吟吟道:“那样甚好,世子更是应该去看看了。”

 他一口一个世子,吕归尘心下悚然,默不作声,果然皇帝继续说下去,“朕最近读了些北陆的书,方知北陆和我们习俗不同,继承大位的乃是最小的儿子。这些年,倒是怠慢世子了。”

 吕归尘垂头行礼,“万万不敢。”

 皇帝微微有气,听闻这人温厚良善,此刻却如牛皮糖一般,软硬不接话。他只得再开口,“世子和婳儿成亲后,是否要回北陆去?”

 “原本是想成亲后回北陆拜见长辈,但父王新丧,我己没了亲人……”

 “但你仍有两位哥哥,不是吗?”皇帝心中不快,不自觉提高了声音,“现在你大哥坐上了大君之位,世子,你就没想过回去吗?”

 “回去?”吕归尘抬起头,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,“陛下的意思,是要我回去,和大哥争夺大君之位吗?”

 “话说至此,我也没有要隐瞒世子的意思,前几日接到暗探来报,你大哥,新即位的大君,和燕国使臣来往密切,而我梁国和燕国互为敌国,如果燕国有北陆这个强援,那我大梁……”

 他放松语气,“世子,你在金陵生活这么久,和婳儿也是情投意合,先王和长林老王爷一直将你当女婿看待,可万一烽烟再起,你能忍心看到两国交战?何况,边境飘的是长林的军旗啊!”

 吕归尘双眉皱起,日光从窗格里透出来,点点光影映在他光洁柔和的侧脸上,那一刻,皇帝觉得自己根本摸不清这个人。终于,吕归尘开口了。

 他的声音似有些疲惫,微带沙哑,像走过很长很长的路,“那陛下希望我怎么做呢?”

 他没等皇帝回答,自顾自接着说下去,“陛下会借给我大军,我带着大军,回到那片生我育我的土地,杀掉我的哥哥,灭掉我的亲族,将这片草原上所有的人,都变成你们的奴隶?”

 他直视着皇帝的双目,平静如湖水的眼睛翻起巨浪,一字一字道:“我们青阳人,谁的奴隶,都不做!”

 皇帝眼翦跳动着,他的眼神迅速黯下去,像一口看不见底的深井,两人就这么对峙着,四周的空气焦灼凝重。

 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这可怕的宁静,“我听到了。”

 两人回过头看,看到容婳站在门外,今日家宴,她穿得很正式,身上是大朵大朵怒放的牡丹花,宽大的袖口绣着金线,眉心用朱笔细细勾出一抹花钿,乌黑的头发堆叠在头上,簪着一朵大大的黄金制成的牡丹花,花蕊金银两色,随着她身体起伏而微微抖动。

 日光落在她身上,金饰反光,整个人似放出万道光芒,她并未上前,只是站在原地,对皇帝行了一礼。 

 皇帝冷眼看着她,哼了一声,穿过他二人,就要离去。

 容婳微微侧身行礼,待皇帝从她身边走过时,她突然大声道,“陛下,我听到了!”

 皇帝站在殿口,狐疑地转过身来。

 容婳抬头望了望吕归尘,那目光是吕归尘从未见过的,既深切又遥远,吕归尘微微抬起手臂,想去拉住她,可她霎然收回目光,转身冲到廊下,他只看到她的衣裙,在阳光下一闪而过。

 容婳跪在皇帝面前,拉住他的衣袍“二哥,我不嫁吕归尘!”

 “你!”皇帝愣住了,随即甩开她的手,“你们己是过了文定,祭了宗祠的,你又是哪里受了失心疯?”

 容婳毫无所惧,直视着皇帝,朗声道:“二哥骗我,我一宗室贵女,岂可嫁于北陆蛮族?听闻北陆和东陆关系日益紧张,如若日后烽烟战起,将置我于何地?置长林王府于何地?”

 她声音太大,正殿上本谈笑歌声,突然间鸦雀无声,皇帝脸涨得通红,指着她的脸道:“胆大狂悖!吕归尘乃是先帝和皇叔默许婚配的,岂能容你置喙?”

 容婳冷笑道:“蛮族异类,教化难逊,何况他早己不是北陆世子,一个流亡的王子,不过是先帝怜他孤苦,抚养教导,他却不知感恩,反而要挟顶撞,置我大梁于何地?”

 皇帝见她戳穿吕归尘身世,面色沉沉,容婳自顾自站起身,“听闻北陆大君去世不过月余,父孝在身,仍急着娶亲成婚,父子纲常何在?人伦何在?”她回过头看了看吕归尘,吕归尘站在门内,疏朗清淡,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,他只是温和地,关切地看着她,看到她在看自己,他微不可闻地点点头,似在鼓励,又似抚慰。

 似有腥味在喉间,原来不知何时,她己将唇舌咬破,她苦笑了下,和血咽下,大声言道:“不忠!不孝!不义!我萧容婳今生今世,绝不嫁给一个蛮子!”

 “啪!”一声,皇帝一掌打在她脸上,头上牡丹花猛的一颤,勾落一缕秀发,滚落到地上。

 这话己说到绝路上,再无转寰的余地了,随侍之人面面相觑,不知如何收场时,正殿晃出一人,弯腰驼背,白发白须,却是景王,他辈份大,皇帝见了都要行礼,只见他慢慢拄着拐杖跨出门,这里瞅瞅,那里瞅瞅,道:“我家小九呢?”

 上来扶他的,却是也白发苍苍的景王妃,对着他的耳边吼,“你老糊涂了!小九早嫁到云南,孩子都会打酱油了!”

 “呸,你少骗人,我家小九才十七呢?哪能那么早嫁?你就是偏心!”他大声吼回去,转头看到容婳头发散乱,面色苍白,额前一抹血痕,叫了起来,“小九啊!你怎么在这里啊?是你娘欺负你了么?”

 容婳本就是强撑,此时再也支撑不住,颤抖着跌坐在地,景王妃一把将她抱住,和景王拍着哄着将她弄走了。

 一时间纷杂槽乱,吕归尘站在门内,他只看着她,也只看到她,看到她额头的乱发,习惯性想伸手去拂开,可她离得那么远,那么远,渐渐再也看不到了,他的手,虚虚的落在空中。

一场皇室家宴,最后竟以闹剧的形式收场,虽然皇帝下了严令,但小道消息还是满城乱飞,有人说长林郡主不满意郡马庸碌无为,在家宴上公然毁婚,也有人说未来郡马看不上长林郡主河东狮吼,在家宴上退婚。更有暗道消息说皇帝看不上郡马是外族人士,十分之嫌弃。

 皇室奇怪的沉默着,皇太后下了口喻,令萧容婳于宗祠诵经思过。别的一概全无,一时间人人面面相觑,待听闻长林王不日便回金陵,方道陛下用心良苦。


(未完待续)

13 Nov 2019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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